足球场上的国际政治：奥地利前锋一句脏话，引燃“巴尔干战火”-今日头条

　　奥地利队长阿拉巴及时掐住了阿瑙托维奇的嘴 / EPA

　　北京时间6月14日凌晨，在罗马尼亚首都布加勒斯特，欧洲杯小组赛C组第一场比赛奥地利vs北马其顿的比赛中发生了一段插曲：下半场替补上场的奥地利前锋阿瑙托维奇在比赛第89分钟打进了奥地利的第三球，将比分锁定为3：1，但在这个一锤定音的进球之后，他对对手北马其顿的中场球员阿里奥斯基破口大骂，内容涉及攻击对方的“阿尔巴尼亚母亲”。

　　夹在英格兰vs克罗地亚和荷兰vs乌克兰两场重头戏之间，奥地利vs北马其顿的这场比赛原本并未引起太多球迷的关注，但阿瑙托维奇这次令人意外的“进球庆祝”比他的进球更快地引来了媒体侧目：出生于奥地利的阿瑙托维奇是塞尔维亚与奥地利混血，继承了父亲的塞尔维亚姓氏，被他攻击的北马其顿中场阿里奥斯基则是阿尔巴尼亚裔北马其顿人。

　　由于涉及阿尔巴尼亚与塞尔维亚之间年深日久的种族冲突，相关四国媒体都立即对此事报以密切关注，无论在奥地利国内还是北马其顿和阿尔巴尼亚，都出现了要求处罚阿瑙托维奇的呼声。6月15日，阿瑙托维奇通过社交媒体发表致歉声明，其中用大写字母强调“我不是种族主义者”，并向北马其顿和阿尔巴尼亚道歉，试图缓和围绕此事发生的舆论争议。

　　阿瑙托维奇在自己社交媒体上发出的道歉声明 / 网页截图

　　而北马其顿对此并不买账，截至发稿，北马其顿足协已向欧足联发出正式书面文件，要求“严惩”阿瑙托维奇。

　　巴尔干战火

　　二十年前的巴尔干战火已不是第一次烧到球场内。

　　这次引发巨大争议的反阿尔巴尼亚问题，其源头依然来自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前南斯拉夫冲突以及其中最为严重的科索沃战争。由于当地阿尔巴尼亚族人谋求科索沃独立，而掌握着南斯拉夫政府实权的塞尔维亚对此采取了强力措施，大举进军科索沃，期间塞族与阿族之间发生大量种族冲突和人道主义悲剧，阿瑙托维奇在球场上用塞尔维亚语说出的那一句“X你的阿尔巴尼亚妈妈”因此已不仅是一句简单的粗口。

　　而事实上，阿瑙托维奇在球场上的表现也不仅于此，他并不是自己停下来的，而是奥地利队长阿拉巴见情况不妙，及时赶到并且动手掐住了他的嘴，才强迫阿瑙托维奇停止了场上的言语攻击。

　　1991年前南斯拉夫解体以后，在前南的25万平方公里土地上，相继爆发了南联与斯洛文尼亚武装冲突、克罗地亚内战、波黑内战三场战乱。1998-1999年，南联盟内部塞尔维亚与阿尔巴尼亚两族冲突迅速升温，紧接着又爆发了科索沃战争。持续的战乱致使巴尔干半岛出现二战以来欧洲最大难民潮，大量居民离开原住地，涌进欧洲其他国家。随着当年巴尔干半岛的孩子们逐渐长大，其中一部分成为职业球员，由巴尔干冲突、身份认同和种族问题引发的事件，在最近几次国际大赛中已不算鲜见。

　　2018年世界杯期间，两名瑞士队球员格兰尼特·扎卡（Granit Xhaka）和谢尔丹·沙奇里（Xherdan Shaqiri）由于在赢球后分别作出双头鹰手势庆祝胜利，最终被分别处以7600英镑（10000瑞士法郎）的罚款。两名球员均为阿尔巴尼亚移民，双头鹰被认为暗示科索沃国旗图案，后者在2008年宣布从塞尔维亚独立，而那场比赛瑞士队的对手正是塞尔维亚。

　　2018年在对塞尔维亚比赛中做出双头鹰手势的沙奇里 / 网络

　　这场冲突并未随着世界杯的结束而结束，同年11月，沙奇里所在的英超利物浦俱乐部在欧冠小组赛中抽到塞尔维亚俱乐部“贝尔格莱德红星”，为了避免事态升级，利物浦主教练克洛普提前做出了不让沙奇里上场的决定。

　　尽管看起来似乎并不明显，但实际上，来自巴尔干的球员已经遍布五大联赛和国际赛场，不止一家媒体考虑过“如果前南斯拉夫队还在”：这意味着一支在2018年世界杯亚军克罗地亚队的基础上，还包括马竞门将奥布拉克（斯洛文尼亚）、曼城后卫科拉罗夫（塞尔维亚）、尤文图斯中场皮亚尼奇（波黑）等等多位世界级球员的超级国家队。

　　但是，且不说国家的解体无法逆转，如今活跃在世界级赛场上的巴尔干球员，几乎所有人都有童年时漂泊异乡的记忆，在上世纪八十到九十年代巴尔干地区冲突的旧伤仍未真正愈合的现在，这些南斯拉夫民族之间的关系不但不能用“曾经同属一国”来概括，相反时刻可能因为空前复杂的历史和外交纠葛，从个人恩怨上升到国家间摩擦——一如此刻的北马其顿vs阿瑙托维奇。

　　不仅是北马其顿

　　阿瑙托维奇（左）和阿里奥斯基在场上发生短暂对峙 / 网络

　　无论对于欧洲杯或对于世界来说，北马其顿都是一个堪称陌生的名字。这个巴尔干内陆国家是前南斯拉夫解体后获得独立的新国家之一，原名马其顿共和国，2019年才因为与邻国希腊的持续争议，宣布改名为北马其顿。本届欧洲杯是北马其顿史上首次进入决赛圈，也因此在北马其顿国内引起了空前的关注和支持热情。

　　在这种情况下，阿瑙托维奇意料之外的突然“发飙”，几乎注定了既无法在北马其顿国民舆论中求得忽视或谅解，也难以避免周边邻国在这一事件中的情感联动。

　　作为巴尔干地区新国家之一，北马其顿境内民族杂处，阿尔巴尼亚既是重要邻国，阿族也是该国除主体民族马其顿人之外的第二大族群，占比高达总人口的四分之一。有观察者认为，在巴尔干已经形成了一个从波黑-科索沃-阿尔巴尼亚-马其顿-保加利亚到土耳其的“伊斯兰弧形带”，但与此同时，巴尔干各国广泛存在民族主义乃至于极端民族主义政治势力，各民族互相攻讦，北马其顿国内民族关系同样十分紧张。

　　深重的历史创伤也使得在这一地区，“民族主义言论”的杀伤力远比在西欧甚至是美国来得更大也更加直接。北马其顿足协在递交给欧足联的声明中称，足协“严厉谴责奥地利球员阿瑙托维奇在攻入一球后爆发出的民族主义情绪”，似乎也预示着即使首次进入决赛圈的北马其顿无法小组出线，北马其顿也不会对此事善罢甘休。

　　而在整件事中，显得最为难以理解的则是阿瑙托维奇的突然爆发本身：与众多亲历过地区冲突或蒙受过家族创痛的巴尔干球员不同的是，阿瑙托维奇在远离冲突的奥地利出生长大，成长经历中从未表达过希望代表塞尔维亚——而不是奥地利——出战的意图，此前也并未与遭到他破口大骂的北马其顿中场阿里奥斯基有超出常规尺度的争执，他的突然爆发堪称令人惊愕。

　　过去十几年的职业生涯当中，阿瑙托维奇已不是第一次因情绪失控和不当言论引起激烈争议，且这位前锋球员似乎正是在进球后情绪尤为容易激动。2009年，塞拉利昂后卫卡尔博称当时在奥地利俱乐部特温特踢球的阿瑙托维奇在攻入球队第二球后称他为“黑鬼”，2013年，阿瑙托维奇还在云达不来梅传出了与队友发生肢体冲突的新闻。

　　眼下，如果北马其顿的诉求获得欧足联支持，奥地利可能将面临阿瑙托维奇在近期遭遇禁赛的命运。这对即将面对荷兰与乌克兰两个劲敌的奥地利来说绝非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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